苜蓿8133

那人

*随手摸一下

*乱糟糟的东西

白鹊是真的很可爱啊

 

李白围着小小的医馆转了有半个上午了,每当走过朱色大门时脚步总会不自觉地放慢,好几次干脆就想推门而入,却被胸腔里那颗七上八下的心脏和脑袋里乱成一团的大脑给劝住,踌躇一阵还是决定继续绕圈。

 

他这么犹豫并不是因为以前从没来过——恰恰相反,他昨天刚刚从这里边走出来,神清气爽意气风发,简直如获新生。

 

而他在进这里之前还是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样子,前后反差大得可怕。

 

能做到这一点的,整个王者峡谷里恐怕就只有怪医扁鹊一人了。想起这个人,李白眼神一下子又复杂起来。老实讲,他对这个整日裹着围巾神色冷漠的家伙并不熟悉,虽然会好奇围巾下面的脸到底长得怎么样,但也绝对没到非知道不可的地步。

 

摆出那个样子的人一看就知道身上缠满了故事,而且是艰涩绵长、五味杂陈的那种。

 

而王者峡谷里的人,最不缺的就是故事。谁没有一段只属于自己的过往?就连一向以狂放不羁风流洒脱的李白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心底里总有那么一块地方永远是沉甸甸的,像灌满了铅,附带着连血液都凝滞起来。并不是什么令人骄傲或者愉快的往事,所以李白也不会总是去回忆,于他而言,这就像是湖底捞月,一无所获还把自己累得一塌糊涂。而与之相应的,李白对别人的过去,也总是礼貌地保持距,绝不去做那个揭伤疤的傻子。

 

谁知道疤痕后面是什么,是血流成河,还是恨意绵绵?李白一点也不想被其中的因果给缠上,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退避三舍。

 

他的世界里,只要有酒,有月,有长安城里那把寒光凛凛的青莲剑就够了。

 

在被扁鹊背到医馆里之前,他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他在医馆里待了三日,自然免不了和扁鹊套近乎,从一开始的“神医这些药材你都辨认得出啊真厉害呢”到后来的“要不哪天我请你喝酒吧怎么样”,顺其自然一气呵成,扁鹊后来都说他真是没见过如此舌灿莲花之人。

 

“活得真是鲜艳明媚啊。”轻笑一声,扁鹊把棕褐色的药汁摆在案几上,李白端起来一口饮尽,倒像是在喝酒一般,无端生出几分洒脱。语气是平淡的,或许有一丝赞美和艳羡,但更像是在陈述某个事实,语气就如“这是乌头草”一般笃定冷静。

 

李白不经意间扫了一眼扁鹊的眼睛,思绪竟忍不住地飞到九霄云外去了。明明是干净澄澈到没有一点杂念的眸子,清清楚楚地把冷漠搅匀了洒满了周身,表达的意思和李白的如出一辙:萍水相逢,医者仁心,缘分一场罢了。

 

原本静静盛着长安明月的那一片心海,无端就泛起了涟漪,波澜顿起,酒香四溢。

 

“经过三日调养,剑仙大人的筋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虽然不会死,但痛苦还是有的,这幅身体也不如人料想得那般坚韧,剑仙大人还是要多注意些。”扁鹊昨天送他出了医馆时,倚在门扉上,嘴里吐出了这串话。

 

李白一愣,随即扬起一个媲美四月春光的微笑,举剑扬手:“知道了。”心里却忍不住地寻思其他人到这里来医治,是否也会表现出忍受剧烈痛楚的那一面。明明每个人在战场上可以义无反顾投入厮杀,到这里来是不是都会卸下一身的戾气与杀意,迟来地呻吟出声?李白记得被防御塔击中的那种痛苦,还有暴君的嘶吼,每一声其实都叫人心惊胆战。人害怕野兽怪物是从远古时代就开始的,那一声吼叫仿佛就能穿透大脑唤起人血脉里最不屑的那份懦弱和恐惧,恐怕只有手里的兵器才知道主人的感觉吧。还有,扁鹊自己呢?分明是自己亲自在人身上留下血痕,战斗结束之后大家就当无事发生过,他会不会道一声抱歉然后动手医治呢。

 

——他自己受伤后又是怎么给自己包扎的?

 

李白飘逸的脚步一顿,随后严肃地告诉自己不要再想了。

 

可是事实证明这是毫无意义的,不然他目下也不会做出绕着医馆兜圈子这样的傻事来。

 

“听说神医和贤者早就认识了?”

 

“不过也是萍水相逢,有过几面之缘罢了。”扁鹊分拣好面前的一大堆药草,眼神没有丝毫起伏。

 

萍水相逢。

 

扁鹊念这四个字的时候极其顺畅,似乎这个词在他口里已流转过千百遍,已经留下了深深的痕迹。李白深知自己和扁鹊,也不过就是如此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好不容易从背负着的过去脱身出来,在这王者峡谷生活着,本来就是两个毫不相关的人。

 

可是,那没有根的浮萍,李白不知道也会生根,而且一旦决心要攀附住什么东西,竟那般地肆无忌惮、不顾一切,正如他和扁鹊。扁鹊的过往,他一无所知,而他的故事,扁鹊也绝不可能知道。李白觉得自己永远别再知道别人的过去才好,可如今他却隐隐动摇了。

 

他想知道扁鹊的曾经。

 

为何呢?李白举头灌了一口酒,眯缝着眼睛看医馆整整齐齐的青瓦。

 

因为他想加入他的往后,愿意接过那人心头一半的负担,而后,与他并肩而行。而与之相对的,青莲剑仙的月光、美酒,甘愿分他一半,如果他乐意,李白也想舞剑给他看。

 

他会笑吗?

 

 

 

李白忽然心底一软,注视医馆的眼神更加柔和几分,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大门竟然开了,扁鹊从里边出来,正好对上狼狈不已的李白。惊讶、疑惑,再到平静,不过瞬息之间。

 

“剑仙大人可是身子有哪里不适?”扁鹊扯了扯项上的围巾。

 

“没……”李白第一次发现与人交流居然是会口干舌燥的,明明满脑子里都是东西,可就是卡在嗓子眼,一个字也流不出来。

 

“那越人大概是帮不上剑仙什么了,先告辞了。”

 

李白眼睁睁地看着扁鹊关上大门,与自己擦肩而过,视线的焦点是落在正前方的,想必是有重要的事去办。

 

结果,白白浪费了一个早晨,只得来扁鹊的一个背影。李白苦笑了一下,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摇摇头离去了。

 

接下来的几个月,李白就像是黏上了扁鹊一样,只要不在战场上,那就肯定在扁鹊的医馆里。至于扁鹊,心下无奈得很,但也没说什么,一言不发地装傻,默认了剑仙不依不饶地纠缠。

 

他并不反感李白,对于这人的心意也猜出了个八九分,但要让他去挑明,是不可能的。

 

的确是冷漠了点,要怪,就怪见惯了鲜血的怪医,早就失去了轰轰烈烈的追逐之心吧。扁鹊依旧每日做着自己的事,李白不说,他也就不问。缘来,情起,都不是他想控制的,李白的灵魂一点一点朝他靠近,他知道,只是不说。

 

孤独太久,他没理由拒绝这份弥足珍贵的温柔吧。

 

“良药苦口。”

 

只是,偶尔也是想尝尝上好蜜饯的滋味。

 

 

 

“去偷龙,我给你看着。”扁鹊瞄了一眼周围,见没有敌军的影子,心想大概是在上路开团,犹豫了一下还是偏过头,对着李白淡淡说道。

 

李白也不多废话,提剑就冲了上去。扁鹊在后方一边补充伤害一边给他叠数字,大龙的血条不消片刻就只剩三分之一。

 

一阵寒意从脊椎骨窜上天灵盖,扁鹊回头正瞥见敌方的阿轲身形一闪,利刃毫不留情地刺入身体,扁鹊眯眼引爆身上的绿色数字,开始解决残血的刺客姑娘,抽空又看了一眼李白那边,大龙快死了。松了口气,扁鹊对着不远处的草地丢了个一技能,果不其然,又钻出来亚瑟和王昭君,好在阿轲没跑几步就被毒死了。

 

扁鹊闪身躲到大龙背后,二技能过去敌我两边的人都附上绿色的数字,估摸得时候差不多了,刚想引爆,却不慎被昭君给冻住了。

 

幸好和李白站得远,冰冻之下扁鹊苦中作乐地想着。眼见血条急速减少,扁鹊发狠地咬住嘴唇。

 

轰的一声,大龙倒下了,李白也得以转身过来搭把手,剩下的队友也正在赶过来,但扁鹊已经快要挺不住了。

 

终于解冻,扁鹊有气无力地用了个治疗术,三个技能一套出来,眼睛里是面对死亡最深的狠厉和挣扎。给我陪葬吧。他已经全然不顾逃跑,站在原地一下一下地凝神顶着敌军头顶叠加的数字。李白飘逸的身影在他前方,这下倒是不愁奶不到他了,扁鹊无力地勾了勾唇角,只是被围巾遮得严严实实,没有人知道。

 

就在他最后引爆标记的下一秒,身体再也支撑不住,摇摇晃晃,软软地倒了下去。李白呼吸一滞,只听见风中似乎传来微弱的一声叹息:“腐朽了……”

 

队友已经赶来,毫无疑问,对方被团灭。

 

算是顺利的一局,对面的水晶塔最终爆开来,所有人都像是被抽掉了骨头一般软下来,伤痕累累,遍体鳞伤。李白在泉水找到了复活的扁鹊,干干净净,还没来得及赶上下一波战斗。

 

“神医。”李白凑近,“我疼。”

 

扁鹊抬眸看着他,眼睛里藏着笑意。李白愣了愣,神使鬼差地拉下扁鹊的围巾,映入眼帘的是向上翘着的,宛如洒了蜜糖的唇角。

 

“为什么笑?”

 

扁鹊笑得更张扬了,摇头答道:“剑仙大人,越人觉得,您真是太……有意思了。”

 

李白也笑了:“神医可还喜欢?”

 

“喜欢。”扁鹊干干脆脆承认道,“不知有多喜欢。”

 

 

 

又是良辰美景时。

 

李白望着天边洁白无瑕的圆月,揽着身边人腰际的手又收紧了些。扁鹊在他臂弯里,认真端详着那把青莲剑,月光洒在他一半脸颊上,柔和了本就好看的轮廓。

 

万籁俱静,风起竹动。

 

“李某从今往后,就陪着越人,可好?”

 

李白看见扁鹊凝眸数秒,点点头。

 

他清清朗朗的爱人,在月影里笑起来。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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